白族语称“本主”为“岛博”“武僧”。“岛”是“大”的意思,“博”是对男性长者的尊称,因而“岛博”的意思是“大老爷”。“武僧”意为“主人”。“本主”(“土主”)是汉族所加的称谓。
关于“本主”二字,有的学者认为是“本境鬼主”的简称,也有的认为是“本境土主”“本境福主”的简称。在现今白族本主庙内匾额及对联之中,往往有“本境福主”的称谓。而白族民间流行的木刻“甲马纸”,也常有“本境福主”或“本境上主”的题名,有鉴于此,认为“本主”为“本境福主”与“本境土主”的简称较准确。
本主信仰是白族特有的宗教信仰。与寄希望于来世的“出世”宗教不同,本主信仰立足于社会现实,白族信奉本主是想在本主的庇护下,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重大问题——“为士者程高万里,为农者粟积千钟,为工首巧著百般,为商者交通四海”。极端的现实性是本主信仰的特点之一。本主是现世祸福的主宰,不问来生是非,因而,白族家庭遇上疾病、灾害、出门在外、远行回家等,都要到本主庙献祭,祈求本主免灾;遇上结婚、建房、功成名就等喜庆之事,也都要到本主庙献祭感恩。在白族群众心目中,本主不仅能帮助信士消灾免难,还会赐福给自己的信士。世间的一切祸福均来自本主。他们信奉本主,是要在本主的庇护下,趋利避害,去追求幸福、美好的现实生活。
本主信仰是白族现实生活的再现,没有彼岸世界,本主是世俗之神,终日忙于为自己的信徒消灾免难,他是规范现实的楷模。本主是具有人格特征的神祗,神与神之间,虽然没有明确的上下隶属关系,却被父子、君臣、夫妻、兄弟、姐妹、情侣等人间亲情联系在一起。
本主崇拜的起源与形成问题,是本主研究中聚讼纷纭的热点之一,因为本主神祗之中,既有属于原始宗教范畴的自然崇拜、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、英雄崇拜之神,亦有明显的人为宗教色彩的佛、道之神和忠臣孝子、节妇义士等儒家典范人物,因而有的研究者认为本主起源较早,如徐嘉瑞《大理古代文化史稿》一书中说:“当部落时代,政教杂糅,宗教领袖即政治领袖,宗教祭师即部落酋长,此种酋长,在西南者称耆老、鬼主”,因而“窃意本主庙当为‘本村鬼主庙’之缩写”。
那么,本主崇拜究竟形成于何时呢?很多学者认为是在南诏中后期。剑川县甸南乡本主庙及鹤庆县观音山天子庙所供奉的本主神堂,与石钟山“全家福”的王者及后妃、子女、侍从像完全相同,因此“全家福”属本主神龛。就文献资料来看,张道宗《纪古滇说集》载“威成王诚乐乃蒙氏第三世也……始塑大灵上主无神圣像”,《南诏野史》则说,开元二年(公元714年)立土主庙,其年代均在初唐。寺庙的出现,应该说是本主崇拜形成的一种表现。王崧本《南诏野史》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史料说:“蒙氏平地方,封岳渎,以神明天子为国步主,封十七贤,五十七山神。”在白族语中“步”与“本”是同一个音,“步主”是白族语“本主”的同音异写。因此,几乎所有涉及白族本主崇拜起源与形成的文章,都把“以神明天子为国步主”视为本主崇拜形成的一种标志。
本主崇拜中争议较大的另一个问题,是本主崇拜属哪种宗教形态,即本主崇拜是属于原始宗教还是人为宗教。本主神祗之中确有众多的自然宗教之神,本主崇拜也没有独立的经典和僧侣、组织,因而说它属于原始宗教范畴是有道理的。但本主崇拜有神祗、固定的神庙、稳定的信教群体,它借用佛、道、儒的思想观念,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信条,具司职人员,亦由村寨里的“莲池会”等组织担任,因而也具有了制度化宗教(人为宗教)的格局。所以,有学者认为本主崇拜应属原始宗教与人为宗教相交叉融合的产物。
无论我们对本主崇拜属原始宗教或人为宗教如何定位,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是,本主崇拜之中的确有很多原始宗教的成分。但是此种萌芽于白族先民“鬼教”“巫教”信仰的宗教,在向人为宗教过渡了千年之久以后,仍未完全脱胎换骨,变成人为宗教,而是兼容了各种形态之神,令人在宗教类别划分之时大伤脑筋。人们在一番争论之后,又只好以“本主崇拜”一词涵而盖之,问题依然没有解决。这就是本主崇拜的特点所在。我们知道,南诏初期道、佛两教相继传人洱海地区,儒家思想亦不断输入。巫教与佛教之争,仅从“观音斗罗刹”的神话之中就可见一斑,斗争虽然以罗刹(巫教的代表)的失败而告终,但巫教并未消失,而是接受了佛教的某些思想和神祗之后,逐渐向本主崇拜演进。如大黑天神原为佛教之护法神,却演变为本主,素有“在天为天神,在寺为伽蓝,在庙为本主”之说。对道教、儒家思想和人物,巫教也采取了同样的姿态,因而佛、道、儒在南诏站稳脚根之际,巫教也演变成了本主崇拜。这个过程揭示了这样一个事实:当一种外来宗教传人之时,为了立足而必须地方化,对当地文化作出适应的同时,土著民族固有的宗教,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。在吐蕃时代的藏族地区,亦发生了佛教与原始苯教之争,最后二者相容发展的情况。所以在看到这种宗教演变规律的同时,我们也深深地感到,在本主崇拜的宗教类型划分上,太多的争议是意义不大的。
白族本主崇拜一直长盛不衰。在白族居住的地方,没有本主庙和本主神的村寨,被其他村寨戏称为“没有主人的村子”。本主崇拜之中,信徒并不存在类似入教的宗教仪式,作为白族人,一生下来就是本主的信士。白族有一种习俗,当孩子满百天后,要在本主庙中设宴,邀集亲朋好友在庙中斟酌再三取名,这样取出来的名字就算是本主所赐,会保佑孩子健康、幸福。在家中设宴取名的家庭也一定要到本主庙中祭祀一番。由此可见本主崇拜与白族民众生活之间的密切联系。本主崇拜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了白族的一种心理意识。这说明,在现阶段,宗教尤其是民族宗教的存在,是有其客观的原因的。更重要的是,它揭示了民族宗教与民族心理之间的一种内在联系。